﹝1﹞
十一岁之前的赫敏·格兰杰并不善长打交道，她通常喜欢突然冒出来用更专业的名词纠正顺便打断同龄人的对话。恼羞成怒是正常的，特别是当时的岁数对于一个朋友的父母都是牙医与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完全理解不能。所以被理所当然抛下时她就会翻一本书打发时间，看完的书越多就越发无趣越发想展示一番，于是就越被冷落越不善长打交道。
赫敏·格兰杰长得也不好看，与父母完全两样，而且特立独行是个不讨喜的妞儿。邻居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她是个长毛的土豆——就在某次她拿起剪刀与脑袋上的辫子闹别扭之后。
但为人父总会忽略掉一些不好方面，他很满意女儿沉溺阅读里的状态，即便她从小绷着脸龟缩在房间很难有几次正面叫过爸爸。
当听见赫敏一字不漏熟练背诵雪莱诗集的时候，自己往往能笑出满脸褶子。他一直希望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夺下牛津或是普林斯顿，然后老实待在大学里做些不轻不重的学术研究，到适当年龄再找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这样就不会疲于应付日新月异的外界，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平淡而又波澜不惊。
她是有这个资质的，比脸蛋要漂亮得多的成绩单可以作证。但可惜她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巫，兴致不错的时候还会偷偷把卧室的花瓶变成只兔子。来自另一个世界观的冲撞让父亲打击不小，好几天都是紧捏录取通知书沉默着摇头叹气，但最终还是轻快地去古灵阁的妖精柜台为女儿换魔法币。
赫敏·格兰杰确实聪明，这点小聪明足以让她霸占霍格沃兹榜首六年不被动摇，足以让她被预言家日报狡猾的癞蛤蟆讽刺为完美小姐，足以让她收敛个性获得两个男孩儿的友谊。
但有些事实却铁定不会改变，譬如握在自己手里连轻微颤抖也不情愿的横扫七星，譬如乐意白费口舌处处刁难的斯莱特林。
或许毕业后不久又该加上一件——父亲规划的美好蓝图，倘若神秘事务司与普林斯顿有上一点可比性。
宁可累死在古灵阁的解咒员岗位，也不愿好活在神秘事务司的大脑厅。就在礼堂的餐桌上赫敏悄声表露出一丁点意愿时，罗恩头也不抬地回复道，声音大得像是正鼾声大作的路威。之后意识到众人的纷纷侧目，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奶油蘑菇汤的袅袅热气中抬起脸来，宣布要组建一个自己的魁地奇俱乐部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后来这句话就传开了，某位斯莱特林只是风轻云淡的总结一句，命苦不能怨血统。
神秘事务司的职员大多谢了顶，一举一动都有点天主教信徒‘因行称义’的派头。津贴先不谈，录用的难度系数一点不比傲罗指挥部低，那一届经历过再多大风大浪也不会为你加分。
赫敏起早贪黑铆足劲儿才弄出的N.E.W.Ts全“O”结业，足以暂且麻痹自己对莫名其妙的反应，当那天考官古洛克先生劈头盖脸问出：为什么植物没有脑袋？月亮是奶酪做的吗？她只是稍微腿软了一下，继而用幼时背诵诗集的架势试图镇住场子。
除开前十一年痛苦记忆的折磨，大概后面的日子都如同飞逝，而进驻神秘事务司后不久又逐渐缓慢下来。但很多次赫敏撑在办公桌上研究一张毫无规律的图表时，她总会恍惚中以为又误入了某次算术占卜课堂的论文时间。
这种不真切的恍惚感同样延续了许多不必要的地方，当她喝了一大口掺了紫罗兰水的冰镇黄油啤酒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破釜酒馆，并且视线左下方还有一张极度不愉快的脸。
“哈利？”赫敏看着对面，露出了略带不耐烦的表情，这种沉默已经持续好几分钟了。
“应该是我叫你，你刚刚又走神了。”哈利正竭力摆出绝不是玩笑的严肃，“那次我不该让罗恩胡来岔来话题，谁都清楚他吃饭时从不带脑子。”接着他端起木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却被无色的酒液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马后炮，没人清楚你当时是在偷窥金妮还是打秋·张的主意。罗恩不带脑子，你也好不到哪去，”赫敏忍住笑意，抽出一张餐巾，“这酒的度数听说火焰威士忌也没法比，别急，慢慢喝。”
“反正我喝不完，还是黄油啤酒对胃口，但很不幸被冰镇给遭遢了，”哈利好不容易才从喉咙的灼烧感中缓过劲来，“你知道，一名优秀傲罗是不允许被酒精左右的。”
“不尽然，穆迪教授喝的绝对不比特里劳妮少，但没人质疑他——”她清楚这与现实有出入，又不好收回，干脆绕个弯儿，“起码是在那个时候，你想晋职傲罗办公室主任。”
“谁都想，罗巴兹先生一直很照顾我，不然我现在可能还在被打发去干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的活计。就像罗恩，跟在卢巴曼屁股后头捡拾了整整三个月的游走球，也没能摸上一回扫帚尾巴。”哈利毫不避讳，“为了他们的健康，干杯。”
“可怜人，我记得不久前他的右臂才脱过臼，干杯。”她象征性碰了一下，“你有点喝高了……或者来点缓和剂？我包里有几罐备用的。”
“‘不久前脱臼’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而这次是右手小指骨断裂。经常服用这种东西可——”
“梅林，只是最近，”赫敏再次不耐烦地打断，“而且不是你想的。”
“好吧，缄默人，没人知道你们在捣鼓些什么，我也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需要放松，把放松当成工作或是考试什么的对你来说就容易多了。作为魔法部真正意义上的好职员，没有理由不到场。”哈利咂咂嘴，“我期待有什么惊喜。”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赫敏一把夺过哈利手里的酒杯，“少喝点，醉倒了别指望我把你背回去。”
“当然，你大概也不记得我搬去哪儿了。”哈利取下眼镜，用大拇指揉按太阳穴，通常他取下眼镜代表的是疲惫，拿太阳穴出气则是出于困惑以及不满，“不，是绝对。”
“我会去的，如果有时间，不过前提是你邀请了我。”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柔和，“哈利，你打算继续待在这？”
“当然，我爸跟小天狼星能演双簧逗她笑，为什么我不能。”
“哦！罗斯默塔，”她压低声音，把清单推去哈利眼皮低下，“你真是迷糊了，这里不是三把扫帚。”
“那你呢？”
“干点我这个年纪别的女巫乐意干的、顺理成章的……谢谢您，”赫敏从包里取出几个西可递给汤姆，又继续掏出几个，示意他不要打扰哈利休息，“相当麻烦的事。”
“对了，你刚才的杰出表现我不会跟金妮提一个字的——为了表达歉意。”她推开玻璃门，又撤回一半身子补充道。
“哈！搞得你好像天天跟她腻在一起有多亲密似的。”他戴上眼镜不满地嘟囔，拿回玻璃杯才发现酒液不知什么时候被赫敏无声地‘清理一空’了，“续满……不，重做一杯蜂蜜苏打水，不加冰，谢谢。”
福洛林·福斯科冷饮店自从老板福洛林的神秘出走后就由他懒散的弟弟接手，陷入半开半闭的窘境，也不再在节假日推出新品优惠券，一直是翻来覆去几种老掉牙的口味。
经常直奔店门口排起长龙的孩子们的彻底失望似乎正合他的心意，转身就挂上了歇业的木牌，凑合了几周就被预言家日报的巴纳巴斯·古费吞并过去，寻思着开一家能让自己在古灵阁的存款填得更迅速更充实的店。
对角巷算不上长，并且严格遵守了墙壁绝不往一边倾斜的原则，给人一种许多歪歪斜斜的箱子叠在一起的错觉。但这不妨碍它的漂亮，大部分店铺随便都能掰出数百年历史。
当你抱着这种积极心态来对角巷消遣，结果往往不会差。
你永远得记得在衣柜里准备一套昂贵的黑色正装，借以出席坟墓仪式时的绝佳装备。
一次用于婚礼，一次用于葬礼。
如果不是公寓衣柜里的款式少得实在太可怜，而每一件都恰好肃穆得能出席葬礼，赫敏是不会想到临时订做购买这个馊主意的。
的确相当麻烦，特别是在没人陪伴的情况下。人太多了，像是全英国的巫师都一股脑塞进了一个小号铝制坩锅，而自己则是个乱窜其中的地精。
她无意识地盯着奥利凡德魔杖店紧锁的大门足足有五分钟，才得以从一位牵着孩子的矮胖女巫身边插过去。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让赫敏犹豫了一下，还是绕了过去。她对几个月前新推出的自动熨烫修复长袍差点烧了自己头发的意外事件一直耿耿于怀，而摩金夫人量完身体数据后总喜欢大声报给下手，好像这能让自己多得几个金加隆的感恩费似的。
259号，她瞥了一眼预言家日报报社的门牌，成衣店位于主干道的末端，应该还不算迟，脱凡成衣店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赫敏推开了玻璃门，打量了一番敞亮的大厅以及墙壁一侧排开的纸模，有些挫败地发觉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一尊与自己身材相近的。
“小姐，您是一个人光临的？”一位穿着紫色长袍打扮整洁的女巫从柜台后面朝赫敏走来，她看起来足有六十出头，但声音很轻快。
“是的，夫人。”她环顾了一周，接着说道，“我需要一件出席晚会的礼服，以及几件日常穿的长袍。”
“不必这么着急，小姐，请坐。”店主似乎很理解这种清仓抢购似的心态，摆了个请的手势，“有的姑娘可是能挑上整整一个下午。”
“那应该是有人陪着，”赫敏坐去一边的长条沙发，“意见比较杂。”
“看看这个。”她从柜台处带来几本杂志，“季度流行款以及全部经典款式在这本，另一本是晚礼服款式的合集，包括不同场合的分类。”
“哦，谢谢您。”赫敏埋下头有点尴尬，显然最后是一句特别献给自己的善意的提醒。
如果不是手里的杂志有点特殊，此时的状态与被妈妈硬拉去逛牛津街时没什么两样，而以往自己却总是忽略距离感的一个劲想往卡令街的二手交换书店跑。她来了些许兴致，这是透彻《霍格沃兹，一段校史》的过程中不能了解的。
大概是一种隔离咒，硬纸页摸起来有种距离感，不少搭配了各种时装的模特正冲赫敏摆手微笑，她都不确定自己的肢体动作什么时候有这么丰富夸张过。
“别的店是学不来的，这很方便，可以按比例放大，”店主冲赫敏眨眨眼，口吻很是得意，“用个简单的转换咒就可以直接改变颜色或者选取不同的布料材质。”
“想生意不好都困难。”赫敏赞叹道，取出魔杖戳戳杂志上的自己，女巫详装愤怒的双手环胸，深灰色的套裙变成了墨绿色，她赶紧又戳了一下。
“墨绿色在你身上很漂亮，刚才的选择挺不错，深灰色太压抑了。”
“我也没打算考虑灰色，可能衣柜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赫敏看着模特的各个角度，认真寻思着方才的恭维成分占有几分，“墨绿色看起来很像圣芒戈的治疗师。”
“我的小女儿就在圣芒戈工作，总是工作服都来不急脱的赶回家吃晚饭。”
“那她一定有足够的耐心，可这对于我来说相当困难。”赫敏又换回了墨绿色，它比任何其它的都要顺眼，于是她作了个标记，“好吧，好吧……”
“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我帮你找找。”
“谢谢……这样多看看感觉很好。”赫敏没好意思提平日里的宽松衬衫套修身牛仔裤，这页全是不感冒的粉色系，她直接跳过，“请问是直接拿货还是需要多等几天？”
“不必等几天，出售的商品还需进一步打理，留下地址会准时送过去，”店主在前台提取出赫敏的预选信息，“最快大概三十四个小时。”
浅咖色的风衣搭配上家里的方格围巾正适合现在忽高忽低的温度，她咬唇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夏天着想了好一会儿，才挑中了一件质地柔软的塔夫绸露肩白裙。
“还有这双高跟短靴，”赫敏挪开杂志，反倒是晚礼服用时最少，她几乎一眼就相中了一件水蓝色的，而杂志里的自己正冲她手提裙裾转圈，“这是地址以及古灵阁的储蓄券，我不是很着急，谢谢。”
“没问题。”